练江蝶变——从“污染典型”到“治污典范”
南方杂志杨洋2022-10-14 22:00

“这藕够大节,可以卖个好价钱。”金秋时节的揭阳普宁市占陇镇下寨村,练江边上的一片荷塘进入收成期,工人们弯腰忙着采拾莲藕,附近的练江观礼台,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好一派水乡风光。

“水乡风光”,对于练江边长大的90后、00后来说,一度是一个传说中的图景,就跟“江如白练”的得名一样,美好而不可及。

过去二三十年里,由于产业粗放发展、生态不堪重负,练江成了著名的污河臭江,成为中央环保督察挂上号的“污染典型”。满河的水葫芦、泛着油花的黑臭水体,一度是标志性的“练江印象”。

就是这样一条江河水,历经几年刮骨疗毒的综合整治,让水乡图景重现,入海口国考断面一度达到地表三类水标准,完成今日蝶变,化身“治污典范”。

近日,省委书记李希,省委副书记、省长王伟中到汕头市调研。在位于练江出海口的海门湾桥闸和位于潮阳区金灶镇的韩江榕江练江水系连通工程建设现场,李希实地查看练江治理和断面水质,充分肯定流域各市按照省委、省政府部署要求强力推进练江污染整治,推动水质发生根本性改善。

成果来之不易,要倍加珍惜。

《南方》杂志记者多年来接续关注练江治理,不仅看到“蝶”之美,更看到背后“变”之痛、“变”而通。

母亲河之痛

练江,干流全长71.1公里,发源于揭阳普宁,流经汕头潮南区、潮阳区入海,流域面积1353平方公里,范围内人口超过550万,被誉为粤东潮汕地区的母亲河。

“母亲”这个比喻很贴切。

过去在很多潮汕人眼中,练江像母亲一样,能给予一切,灌溉田地、馈赠鱼虾;也能接纳一切,日常洗涤、排污泄洪,甚至当地老人过世之后,其用品都可能投进练江带入大海。

然而再温柔的母亲,面对孩子的任性和无穷的欲望,承载也是有限的。

练江流域人口密度约为广东省平均水平的6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纺织、印染、电子拆解等行业无序发展,由此产生的工业废水、生活污水、伴随着养殖废水、农田排水直流入江。

人们忘了练江也是脆弱的,她的资源禀赋先天不足。《南方》杂志记者走访练江源头之一的白坑湖,仅靠一条十几米宽的汇水溪补给水源,典型的“靠天喝水”。练江自净能力难以覆盖入河污染负荷,过去的水质长期处于劣Ⅴ类。

救救练江!救救母亲河!

上世纪90年代就提出要治理练江,但是由于积重已深,情况没有明显改善。2010年,生态环境部华南环境科学研究所(以下简称“华南所”)研究员曾凡棠开始跟踪练江治理工作,第一次到练江边调研的时候,河岸、河里的垃圾让他触目惊心:“什么都往江里倒,也正因为‘微容量、重负荷’的特点,这条江的治污放到全国的范围也有标本意义。”

同一年,华南所牵头编制了《练江污染整治工作方案》,经广东省政府同意印发给当地执行;2014年又牵头编制了更精细精准的《练江流域水环境综合整治方案(2014—2020年)》,2015年由广东省政府批准颁布实施,但实施的头几年进展也比较缓慢。

十年治污,并非坦途。

练江更是一度被定性为“污染典型”。

2016年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以及2018年6月中央环保督察“回头看”都把练江作为重点督察的河流,但是两次督察后发现,国家和省的相关整治政策没有落实到位,留下“治污光说不练”“方案年年落空”的评价。

也是2016年起的这几年间,《南方》杂志记者多次从练江源头一路调研到入海口,见过“黑龙”一样的水体,闻到酸臭刺鼻的气味,更是听到很多当地群众似乎对“治练”缺乏信心:“脏了几十年的水,河底泥都是黑的,还能治好?”

“何处可借甘露,擒住黑龙,洗净脏臭,还我一江洁白如练清水流?”中国作协会员、普宁籍文化名人黄剑丰在其创作的潮剧《练水情》中,写出练江儿女的呼声。

练江边的河长

治沉疴,须猛药。

这时候的练江环境欠账太深,整治已经到了“等不得”“慢不得”的关头。2018年6月,中央环保督察组提出几个“药方”,其一就是汕头市领导们带头,和练江边上的老百姓住在一起,直到水不黑不臭。

治水,先从领导干部这个“关键少数”抓起。

为落实督察组提出的建议,省长亲自牵头督办练江流域污染整治工作,充分调动五级河长制度,当地干部住到臭水边上,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和魄力,知耻后勇,动真碰硬。

《南方》杂志记者2018年调研走访,时任汕头市市长、市总河长郑剑戈在练江边的临时住所,距离支流谷饶溪边不到10米,墙上挂着练江水系图,开窗就能看到黑如墨汁的练江水。那段时间他常常是晚上开会到12时,第二天早上7时不到就在现场指导拆违了。

时任汕头市潮南区副区长刘燕飞,定点住所位于潮南区两英镇,关门都闻得到周边印染企业排放废水的呛鼻气味。她当时负责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倒排工期推进潮南印染产业园建设。污染企业早一天入园实现闭环治污,两英镇就可以早一天免受废水之困。

揭阳市探索形成有利于生态环境保护的用人导向。普宁市用好干部考核评价“指挥棒”,强化考核成果运用,提拔重用冲锋在前、表现优异的干部。2016年以来普宁共提拔副科级及以上干部41名,对不作为、慢作为的干部予以问责。

领导包干、挂图作战。这不仅激发了“关键少数”的主观能动性,更是以“污染问题不解决,决不鸣金收兵”的治污定力,带动“绝大多数”人民群众的参与。

“不治污,何治贫?”汕头市潮阳区和平镇光明社区曾经是省定贫困村,位于练江支流边上,前些年车过和平桥不摇开车窗都能闻到臭味,招商的人来到一看环境扭头就走,党支部书记许嘉俊看得痛心。

2018年6月后,许嘉俊带领社区干部挨家挨户宣传治污理念,社区发动组建志愿队伍,清理河道垃圾,让群众乱扔垃圾的行为从“不敢”到“不忍”,形成爱护环境的氛围。

普宁市环保宣传也获得市民的支持配合,近年来当地练江流域涉征地环保项目128个共621亩,实现征地零事故、零冲突、零上访,真正变“邻避”为“邻利”。

人心齐了,治水就有谱了。

练江流域各地结合中央督察组要求建设的“曝光台”,在群众中发起“练江整治、全民监拍”行动;各部门采用“大兵团作战”,攻克“九龙治水”难题;广业、建工、粤海等大型国企进驻,以超常规的速度推进治污设施建设,连河底泥都挖起来进行生态修复……

几年来,在省委省政府的推动下,汕头潮阳、潮南,揭阳普宁等练江沿线地区持续推进这场全民参与、声势浩大、不胜不休的练江整治大会战。

上下一心,同向发力,才能换得河清海晏,母亲河的生机也在一点点恢复。

不一样的练江

2022年秋季,《南方》杂志记者重走练江,这片流域正展现出不一样的新图景。

位于揭阳普宁的练江源头白坑湖,经过几轮的退耕还湖和改造,现在总库容达到606万立方米,具备了补充水源、调节生态的功能;顺流而下,占陇镇下寨村的水质变好了,村民“靠水吃水”,直接从练江引水灌溉,农田焕发了生机,以前的撂荒地成了荷塘,作物不用担心重金属超标了。

汕头市潮南区两英镇的河流变清了,生态公园成为新的打卡点,白鹭在此栖息。片区内的印染企业已经全部关停,并在2018年陆续搬迁到位于井都镇的潮南印染中心园区。现在陈沙公路两侧一片绿树掩映的山坡上,林立的厂房改旧立新打造高端纺织特色产业集聚区,激荡全区产业升级的一池春水。

位于下游的汕头市潮阳区,和平镇光明社区已经把“贫困”和“污染”的帽子都摘掉了。傍晚江边垂钓的人收获满满一桶的“小白条”,精酿啤酒厂正在洽谈落户,外流的年轻人回了乡。潮阳印染中心园内企业引进先进的生产设备,节水超过40%,尾水经过深度处理满足排放标准,绿色环境吸引国内外企业投资。入海口的海门湾桥闸鱼群逐浪,海风怡人……

诗文里的练江正在归来。

“练水清清练水甜,练江两岸花果香。留得一江清水如白练,福荫后代子孙德泽绵长。”黄剑丰的《练水情》在2022年普宁中秋晚会上唱响,也唱出了练江新的诗篇。

回首练江这十年治污之路,揭阳、汕头两市累计投入资金超过500亿元,调动了区域内数百万干部群众,推动了产业升级转型,最后取得“中央肯定、百姓点赞”的治理成效。

从不可能到可能,从浴火到重生,从“污染典型”到“治污典范”,练江的蝶变兑现了在党的领导下,共同守护绿水青山的承诺,彰显了“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智慧和勇气。

责任编辑:李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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