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水牛是国内公认的著名良种水牛之一。但随着上海城市化进程加快,导致水牛种质性状出现退化,总量逐年快速下降,濒临消失,抢救性保护工作迫在眉睫。
调查统计显示,目前,上海全市有水牛饲养户约51家,存栏量共约600多头,90%以上在崇明区。可以说,崇明是上海水牛最大的保种基地。近年来,为了维持生物多样性,崇明按照国家、市级关于畜禽遗传资源保护的工作要求,全力推进上海水牛抢救性保护行动,广泛收集崇明农户养殖的牛群信息,开展基础数据登记工作。
七月的一个晌午,崇明北岸一处滩涂,成片芦苇随江风起伏,无边无际。夏日炎炎,这里相较内陆凉爽一些。前来避暑纳凉的有一群大家伙——水牛。
“超过35℃,牛基本要待在水里,大热天它们要‘水包皮’。”56岁的崇明区港沿镇人茅慧元幼年就在牛背上度过,十几岁开始放牧,养了40年牛,如今还留着几十只水牛。他介绍,水牛皮厚、汗腺极不发达,热天需要浸水散热,故得名水牛。
泡在水中的另一好处是能防止昆虫的叮咬。在崇明,时时可见“牛背鹭”的奇妙场景。一只只头部和颈部带有橙黄色饰羽的鹭鸟停在牛背上,悠然自得。这些戴着“黄围巾”的“神仙伴侣”即是牛背鹭,又名黄头鹭、放牛郎,是唯一不食鱼而以昆虫为主食的鹭类,也捕食蜘蛛、蚂蟥等其他小动物。它们与水牛形成了依附关系,常在牛背上歇息、捕食昆虫。这样和谐共生的画面时常出现在画作、照片中。
说起自家的水牛,茅慧元满是自豪。“我们崇明水牛在全国市场上是有名的,体型大,能干活。它的力气大得很,云南有些地方的斗牛比赛就是用在崇明买到的水牛,你说牛不牛?”茅慧元带着我们在芦苇深处找到一只大公牛,这是他的“1号牛”——牛龄才5岁,已重达900多公斤,“牛能活20多岁,它还能长,超过1吨没啥问题。”因为天热,“1号牛”有些不太情愿离开水,茅慧元费了点劲才将其牵出。现出全形的大水牛脊背宽阔,确实是只庞然巨物。虽然体型硕大,但水牛性格温和,摸摸牛头给它抓痒,它也欣然接受,并未发“牛脾气”。
据了解,中国其他地区成年水牛体重一般为500-650公斤,崇明的品种显然大了一圈。“崇明水牛长这么大是有原因的。这里有滩涂、湿地、芦苇荡、密布的小河,这些都是它们的最爱。而且崇明东部的滩涂是咸淡水交汇处,水、植物中富含矿物质,吃得也好。” 茅慧元道出其中缘由。
别看上海水牛如今在芦苇荡中悠然自得,它们一度濒临灭绝,找不到家园。2006年全国第二次畜禽遗传资源调查时,有媒体称上海水牛已经消失。2016年11月农业部印发的《全国畜禽遗传资源保护和利用“十三五”规划》中亦称,上海水牛已绝种。
2019年,上海市农业农村委种业管理处在调研中了解到,沪郊还有少量上海水牛饲养,便组织摸底排查。在一次考察中,相关领导、专家就在崇明岛、横沙岛遇见了少量上海水牛。
中国农业大学畜禽育种国家工程实验室也几次来到上海,对现有的上海水牛样本作血样采集,与其他品种进行遗传聚类分析,发现除了崇明之外,来自上海松江、奉贤、嘉定、青浦等区域的水牛遗传背景来源全部一致,说明这些水牛都是上海的本地物种。由此,“上海早就没有水牛了”这一说法被推翻。多方努力之下,《国家畜禽遗传资源品种名录(2021年版)》中,上海水牛又在“地方水牛”品种中“复活”,关于上海水牛保护性认定的说法终于尘埃落定。
崇明是上海水牛重要原产地之一,保种工作责无旁贷,一批有志之士持续为其奔走,崇明老杜集团董事长杜俊德就是其中的先行者。
近三年,杜俊德陆续将散放在民间养殖的上海水牛收购回农场,至今,已经陆续购入160多头。在上海市、区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技术人员指导下,农场为这些水牛“建档立卡”,作身份编号。档案记录详细,包括养殖地、畜主姓名、毛色特征、出生日期、登记日期等都逐一明确。“通过统一的牛棚管理,对上海水牛的保种研究可起到关键作用。”杜俊德说。
新建的牛棚舒适又科学。按照保种的规范要求,农场在占地2000多亩的区域中规划出适合上海水牛养殖的200余亩场地,建立水牛保种场及牧草种植基地。基地内配套新建了水牛粪便沼气处理设施、废弃物堆肥处理中心,杜绝养殖产生的排污污染,将粪污资源化利用做到最好标准,用以改善土壤肥力,打造种养结合生态循环模式。
对于畜禽资源保护利用,崇明区很有经验。近些年对崇明白山羊的保护、开发与利用,已展现出了崇明区地方畜禽保种能力。对于上海水牛保种工作落地崇明,崇明区农业农村委同样信心满满。
自古以来,水牛便与农耕紧密相连。据《崇明县志》记载:“1953年至1985年,每年牛场的放牛量在5000多头,为高峰时期,是当时中国最大的野生水牛繁育放牧场”。崇明陈家镇一处地名为牛棚镇,即是为此。
上海水牛1岁半即可进行调教使役,一般2-3天就能学会耕地;成年牛一般每天可使役8小时,可耕水田4-6亩、旱地6-8亩,最高可耕10亩,犁地深度14-20厘米。简单来说,1头水牛可顶20个精壮劳动力。年逾70岁、曾参与绿华镇围垦的卞永范老人回忆说:“当年围垦后要平整土地,丰收35型拖拉机只有6台,多亏了300多头老牛。它们是真正的垦荒者,任劳任怨,帮了大忙。”说起当年的艰苦,老人们都忘不了这群憨厚的“好伙计”。
今天的崇明岛,水牛们依然过着滩涂上放牧、稻田里耕种的生活。它们与鸟类和睦共处,鸟在牛背上为它清理寄生虫,牛的排泄物是东滩最好的养料。许多散田、小田机械不便进入,人们还是使用水牛耕种,有农人坚称还是水牛犁地更为细致、规整。
在芦苇中、牛棚内、田野里,更重要的是,水牛在劳动人民的心坎上。俗语有言:“再穷不卖看家狗,再富不宰耕地牛”,因为“狗有守家巡夜义,牛有耕田活命恩”。重恩讲义,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中国人须臾不忘。它与上海水牛一样,将世代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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