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天上跟下了火似的”来形容今年夏天的天气绝对恰如其分，于是冷饮市场迅速爆棚。看看商标，苏州地产饮料实在不多。但，你可能想不到，中国第一家汽水厂是开在苏州的，可能正是那瓶小小、简装的汽水引爆了今天缤纷绽放的冷饮市场——

【壹】

天热，大家常在一处交流儿时的饮料印象。“第一次看到可乐，闹着要喝，大人狠狠心买了一瓶，每个人喝了一口就吐掉了，太难喝了！有个在酒店工作的亲戚煞有介事地说：哪有你们这么喝的，这是浓缩汁，人家外国人都是冲着喝的。于是冲水，味道还是很奇怪。”

“这有什么，我爸出差，省下伙食费在宾馆的进口食品部买了一罐‘罐头’，我见到的第一个易拉罐，家里想尽办法把它储存到了过年，年夜饭的时候，老爸郑重拿出来，一拉，砰的一声，大家一惊，感觉好高级呀！给每人倒一小杯。奶奶尝过：‘噢，荷兰水呀。’”荷兰水？！

余秋雨曾在自己的散文中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他6岁时老家余姚一个老太太快不行了，家里人一直问她还想吃点什么，老太太说话已经不太清楚，一直在念叨“荷兰、荷兰”，后来问到和老太太一起在上海住过的余秋雨的祖母那，才知道是“荷兰水”，余秋雨的母亲再细问祖母，终于弄明白了：“汽水！”于是让老太太在上海的儿子务必带一瓶“荷兰水”回来。那是一个瓶口封有铁盖的玻璃瓶，打开瓶盖，玻璃瓶里的水开始冒泡。老太太只喝了两口，便摇头不要了。当晚，安然辞世。

想不到就是这么一瓶如今看来再普通不过的汽水却是那个时代如此刻骨铭心的美好味觉。

【贰】

清末，跟火车、照相一类洋玩意进入中国的就有那瓶小小的汽水。

其实它的发明也早不了多久，人们先是发现矿泉水的清凉感很足，能让我们有一种凉外的“爽”感，仿佛那里面小小的气泡带动了我们舌头的兴奋感。而之后那个长长的嗝，则带走了体能的些许热量。于是有化学家将二氧化碳溶解于水，模拟这种水，到了1820年，德国的药剂师史特鲁夫再在其中配入有机酸、糖和香料，于是饮食界一项重大的发明——汽水诞生了！

自然，它也随着其他新鲜玩意漂洋过海从东南亚辗转来到了中国。这种带起气泡的水在东南亚被称之为air blanda（亚逸勃兰达）air意为带气的水，blanda则是马来语荷兰的意思，因此到中国就被译为“荷兰水”。

当然经过长距离旅行，荷兰水自然身价不菲，于是有中国人开始自行生产。

有关中国第一家荷兰水厂的资料颇有争议，有说是1898年初创于苏州青暘地二马路的滋德堂，另一个更广泛的说法是1906年创立于苏州胥门外大马路的瑞记。无论是哪个，中国第一家汽水厂诞生于苏州无疑。

瑞记的呼声更高些，无疑也因为名声更大。甚至当时不少时尚食单中都有瑞记汽水的名号，跟日后主要是女性、孩子追捧的地位不同，当时汽水的不少拥趸居然是一些知名的食家，他们对桌上美食经过一番精细的品赏后也会对汽水一论高下。瑞记汽水俨然成为高档宴会中的时髦配置。苏州的夏季由此也多了一款除酸梅汤外的可选冷饮。

中国近代化学家陈调甫

【叁】

很多人兴许对荷兰水这个称呼已经茫然了，但对于苏州人而言，瑞记这个字号知名度还是挺高的。因为瑞记荷兰水厂的重要合伙人之一吴瑞生也是苏州最早的照相馆——瑞记照相馆的创始人。

不过从民国食客的笔记中，会发现有人评论瑞记汽水得的嗳气不够大，这其中就涉及到汽水中一个重要的原料——小苏打的问题了。尽管当时苏州开了国产汽水厂，但价格依旧居高不下，原因便是因为其中产生碳酸气体的小苏打一直没法国产，只能进口。

瑞记荷兰水厂的厂长是与合伙人吴瑞生同为老乡的安徽人吴次伯，一次吴次伯跟设计荷兰水厂灌装机的同乡王小徐聊起小苏打的事，王小徐便向他介绍了在东吴大学化学系任教的陈调甫，陈调甫之前刚刚在实验室里合成了纯度达百分之九十九的碳酸钠（即纯碱）。

听到吴次伯的征询后，陈调甫指着实验室里的纯碱告诉他，这叫苏打，如同小苏打的父亲，稍作处理就应该能生产出小苏打。吴次伯大喜，三人一拍即合，决定以瑞记荷兰水厂为基地创办碱厂。三个月后小苏打的工业生产实验成功了！就在三人兴奋异常时，却也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小苏打生产过程中需要盐，而苏州不产盐，也没有生产过程中需要的煤，如去外地购买、加上运输费，成本太大，根本不划算。

吴次伯还是有点不死心，辗转联系到天津久大精盐公司的创始人范旭东，有了盐的提供方，还怕碱厂办不成吗？三人于是从苏州赶到天津与范旭东商谈碱厂事宜，因为南北方的盐的化学成分不同，能否用同一个实验配方呢？几人商定：陈调甫留在天津，作为制碱厂的技术指导。王小徐协助范旭东设计碱厂设备图纸，吴次伯则回苏筹集资金。

不久后的1918年11月，中国第一家纯碱生产厂——永利制碱公司在天津成立，范旭东任总经理，陈调甫任技术总监，而吴次伯却因为没筹集到足够的资金，再未踏入天津。他发起了这次制碱国产化的倡议，而当碱厂成立却与他没了干系。这样的结果似乎有些戏剧化，不过谁都得承认这家化学企业的崛起，最早是由一瓶小小的汽水引爆的。

80年代人民商场前的汽水摊

【肆】

而苏州老人们回忆：那时苏州人日常也不叫汽水为荷兰水，通俗地称为弹子水，这个更牛气的名字是因为当时一直没有解决瓶盖的密封问题，为防饮料中的碳酸汽逸出，需要在瓶口压上一粒可以浮于水面的软木圆珠，因此得名。

当时苏州除了瑞记荷兰水厂，还有上海的华英汽水苏州分厂，苏州人喝的地产汽水主要是这两个牌子。不过按《吴中食谱》的说法，华英的口感远逊于瑞记。

有趣的是，那时候大家都觉得热水比较卫生，这种看不到生产过程的瓶装冷水不过是骗骗小孩和时髦年轻人的洋派玩意，1932年曾因为“并非热水”的缘故让两厂停产整顿，华英由此退出苏州，瑞记整顿后继续生产直到1937年抗战时苏州沦陷。

或许还有人记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银河汽水、园林汽水，但越来越少有人还记得苏州的瑞记汽水了，更不知道弹子水、荷兰水为何物了。面对如今超市里都让人有选择障碍的眼花缭乱的汽水，那瓶带着小浮珠的汽水显得如此遥远和微不足道，这是身为“第一”的悲喜剧吧，不过兴许便因为那时的少于选择，快乐才如此简单纯粹，美味和清凉才如此刻骨铭心吧。

（文/晓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