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西历史人物研究系列报道

【编者按】龙岩历史悠久，秀气钟灵，人文荟萃，物华天宝。唐置汀州以来，历代都曾出现一些对龙岩有重大贡献的杰出历史人物。他们的杰出贡献，已积淀成为龙岩历史文化的一笔宝贵精神财富，成为一张张亮丽的“城市名片”，激励后人团结奋进。日前，由龙岩市委宣传部主办，龙岩市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龙岩市融媒体中心承办的“闽西历史人物研究”专栏正式推出，为“打好五张牌、建设新龙岩”，加快推进闽西革命老区高质量发展示范区建设贡献史志力量。本期刊发闽西历史人物研究系列报道【44】《长汀一中首任校长康咏》，敬请关注。

《长汀一中首任校长康咏》

康咏 （1862—1916年），又名詠，号漫斋，长汀县左厢里（今汀州镇）人。清同治元年（1862年）出生于世代书香之家，光绪十八年（1892年）壬辰进士。他自幼聪颖好学，博览经史，精文善诗。官至内阁中书。中日《马关条约》签订后，他无意从政，毅然返乡从教。曾自费东渡日本考察教育，回国后致力于兴办新学，在潮汕、长汀等地创办学校，为长汀一中首任校长，为家乡教育事业做出巨大贡献。著有诗集《漫斋诗稿》。诗句“鹧鸪声里下潮州”在汀潮两地广为流传。

康咏画像

倾心教育救国

康咏自幼聪颖好学、能文善诗。19岁考上秀才。20岁省试高中亚魁。主考官侍郎宝竹坡阅其卷，还以为是县中宿儒，揭榜后知道是位才品双全的青年，很看重他，约在京时再晤，并对其加以勉励。因父亲去世，在家服丧守墓，未能赴京会试。25岁赴京拜宝竹坡为师学习诗文。每当闲暇，他就漫游京西北名山。清光绪十五年至十七年（1889—1891年)，他与宝竹坡的长子、翰林院进士伯茀一同遨游塞外。所到之处，他皆赋诗题壁。光绪十七年（1891年），南返应聘于广东潮阳东山书院山长，从事讲学。清光绪十八年（1892），他赴京参加会试中进士，被钦点为内阁中书。他遵守师训，兢兢业业从政办事，为国为民排忧解难。然而，“值清政不纲，内忧外患，相逼而来”。光绪二十年（1894年）7月，甲午中日战争爆发。康咏与挚友伯茀相约联名上书，请求投笔从戎，并商定若京都失陷，就以身殉国。不料，清朝政府妥协投降，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目睹清朝政府的腐败无能，康咏自叹才不适世用，再无意从政，毅然辞官返乡投身教育，希望能以教育救国，以至兴国强国。

从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起，康咏返汀，在汀州龙山书院讲学4年。其间，汀州八县的读书人纷纷来汀求学，培养了不少人才。当时，正值废科举兴新学。康咏从康有为“废科举、兴学校”中得到启示，认识到国民教育的重要性。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他自费赴日本考察教育，遍历东京、长崎、大阪等地。是年冬回国。潮州知府留他在汕头创办同文学校，任监督（即校长）。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汀州知府张星炳命教授曹兆奎到潮汕，请康咏返汀，任龙山书院山长。当时书院被科举制度束缚，仍以经史诗文为重，未设算术理化，而可选修。

光绪三十年（1904年）3月，他返回家乡，致力于文化下移的基础工程。在汀州知府张星炳的支持下，适应潮流，创办新学，倡导文科之外，增设数、理、化科学知识，将龙山书院改为汀郡中学堂，把汀州试院并为校舍，康咏任监督，录取八县来考学生，第一届有廖鸿庐等42名，校风一新。这是福建最早创办的新学之一。民国元年（1912年）2月，改名汀州中学校，改行新学制。1917年4月收归省立，名省立第七中学。1955年更名为“长汀县第一中学”，康咏成为长汀一中历史上的首任校长。

清宣统二年（1910年），他被选为福建省谘议局议员。旋选为京师资政院议员，仍兼汀郡中学堂监督。是年又创办新俊小学校。宣统三年，荐内阁中书郑克明为汀郡中学堂监督。

辛亥革命后，汀人兴办实业。为了避免在粤汀人遭受广东商人垄断与盘剥，康咏带领汀人在潮州集资创办盐业公司，被推为总经理。凡是地方兴革，“罄力相助，乡里倚重”，深受汀潮人士推崇尊重。在潮州官府力荐下，他还创办了广东韩山师范，校风严谨，质量为岭南之首。因办学严肃认真，他被任命为广东惠、潮、嘉应州师范学堂的监督。醉心于教育报国的康咏毫无权欲，广东省每欲荐拔任要职，他都婉辞不就。

“鹧鸪声里下潮州”

康咏自幼受父亲亲授诗书，所学无不精通，后又随晚清诗人宝竹坡侍郎学诗，诗意清苦，造诣颇深。因晚清朝政腐败，国无宁日，康咏的诗集《漫斋诗稿》体现出壮志难酬、忧国忧民之情，诗意“凄清婉丽，哀而不伤”。该诗集共6卷468首，至今仍存，多首入选陈三立编的《中国近代诗选》。《漫斋诗稿》按题材可分为针砭时弊、借物言志、思乡酬答、记游感兴、怀古励志等五类。按时间分为前后期，前期多为励志之诗和纪行之作，后期多为表现忧国忧民情绪。塞外三年，他还著有《出塞集》49首诗，记录了塞外风光。

康咏诗集《漫斋诗稿》

博学多才的康咏对家乡的笔墨十分出彩。他为长汀朝斗岩大雄宝殿内的反坐菩萨拟了一副对联：“问菩萨为何反坐，笑世人不肯回头”，其哲理深远、意境无穷。所到游客无不会心吟咏、开心一笑。还有描绘汀州城自然与人文景观兼具的《龙潭夜坐》：“夜坐忽不怿，出门西复东。飞桥压溪月，曲岸拗江风。水自趋南海，龙犹卧故宫。何人吹短笛，哀韵满楼中。”

最出名的是光绪十七年（1891年），康咏自汀城南下，在舟中写下《由汀往潮舟中作》一诗：“盈盈江水向南流，铁铸艄公纸作舟。三百滩头风浪恶，鹧鸪声里下潮州。”诗中用巧妙的比喻刻画出艄公镇定沉稳的形象，同时道出汀州客家人穿过滩多流急、礁石密布的水路南下潮州谋生的惊险场面。这一年，29岁的康咏已是博学多识，才名远扬，被广东潮阳的东山书院聘为山长。故而，他借用李白“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句，表达自己即将上任之喜悦。一百多年过去了，这首记载汀江航行险境的诗歌仍存留于长汀县博物馆内，而“鹧鸪声里下潮州”的诗句更是在汀潮两地广为流传。

作为走出过国门的清醒爱国者，他对美国、德国、俄国、日本等列强入侵中国深感忧虑，奋笔写下《己亥杂诗》五首：“美人掣我肘，欧人扼我喉。俄人拊我背，倭人摧我头。苍天构奇祸，凌迟到神州。英雄耻任连，誓志完金瓯。安知非启圣，先之以殷忧。黄种四万万，慎勿忘国仇！”对当时“大梦何时醒”的国人敲响警钟，号召四万万中国人勿忘国仇，共同救国。

与刘光第、丘逢甲交往

康咏与刘光第有一段以诗交友的佳话。刘光第是四川人，祖籍汀州武平湘坑湖村（今湘店乡），字裴村，进士，刑部主事。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刘光第受族亲之邀回汀州。他拜谒了入汀始祖刘祥的刘氏家庙，拜会了正好返汀、小他3岁的同年举人康咏，并欣然为康咏诗集题写七绝诗《题康步崖同年咏诗草》：“长汀诗人康步崖，凤池无地贮愁怀。怪他苦语时时吐，回首师门是偶斋。”诗中提及康咏常满怀忧愁，旁人责怪他时时倾诉报国无门之话语，不知道他的老师就是宝竹坡啊。刘光第从侧面称颂了康咏的爱国情怀。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刘光第参加以康有为为首的变法维新，遭到了保守派阻挠。农历八月十三日（9月28日），年仅39岁的刘光第与谭嗣同、杨锐、林旭、杨琛秀、康广仁等维新志士慷慨就义。这就是近代史上著名的“戊戌六君子”。听闻六君子被绑赴西市斩首的噩讯，康咏不顾朝廷文字狱，作诗《六君子传后》：“云雾连天黯，郊原喋血红。群公纷洛蜀，万国走艨艟。拨乱需人杰，衔冤泣鬼雄。千古谁定论？未免怨苍穹!”一表对统治者摧残人才的愤怒之情。同期，他又作诗《感事》：“城上饥鸟啄，长安修不春。乾坤余正气，风雨泣孤臣。周勃应忠汉，商鞅岂误秦。天涯闻乱见，左祖袒何人。”赞颂戊戌六君子是汉文帝时的丞相、将领周勃，战国时期改革家、法学家商鞅式的舍生取义的变革人才。

血性男儿英雄相惜。康咏与著名爱国主义诗人丘逢甲也有着太多的共同点：客家人、进士、诗人，都在广东潮阳东山书院授过课，都希望通过维新与教育来振兴国家，甲午战争期间都曾准备以身殉国。近代爱国志士丘逢甲，出生台湾，祖籍汀州上杭中都。进士，工部主事，著有《岭云海日楼诗抄》。他与上杭宗亲交谊很深，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他回到上杭，受到丘氏宗亲等人民款待。从康咏《漫斋诗稿》得知，这两个有着相同情怀的诗人，唱和的诗24首。康咏以《留别东山》《出塞集》等诗集相赠，丘逢甲题诗《东山感秋词，次康步崖中翰题壁韵》等唱和。

“此身誓许国，立志定封侯”

康咏青年时代就立下“此身誓许国，立志定封侯”的凌云壮志与爱国情怀，并一代一代地传承给后辈。长子康绍麟是近代诗人、教育家，同盟会会员，留学日本明治大学的法科学士，曾担任长汀县县长、福建高等审判厅刑庭庭长等职。清宣统三年（1911年）得孙中山广州起义密令，因日期不到回汀州陪伴妻子分娩。不料起义提前爆发，同志成了“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康绍麟遥望南天，悲愤不已，以未能成为烈士而饮恨。1911年，孙中山领导辛亥革命。为推翻满清王朝统治，康绍麟在汀郡中学堂教员刘家驹等同盟会会员的领导下，带领汀州革命党人组织“民军”，积极响应武昌起义。

旧时参加科举称为“科甲”。因康咏是进士，康绍麟曾留学日本明治大学获法科学士学位，故而，人们称他俩是“父子科甲”。如今，康咏故居的大门梁上，仍然悬挂着“父子科甲”的匾额。可谓书香才子两代人，爱国有志同心愿。1916年康咏在潮州病逝。康绍麟护送父亲灵柩回汀，并葬于乌泥。晚年的康绍麟还筹资、作序、整理刊行了父亲的《漫斋诗稿》。近年，有台湾、广东为之再版。

康咏故居——长汀县城水东老宅

康咏的孙女婿、长汀汀州镇人叶英超是世界客属总会理事，同样心系家乡教育事业。2012年，88岁的叶英超从台北回长汀，参加优秀学子的颁奖大会。为了纪念他的夫人、康咏的孙女康慧琴，在长汀一中设立了“康慧琴纪念奖学金”，颁奖至今。

长汀一中大门

120年后的今天，站在长汀一中古柏树下，仿佛听见康咏校长在长吟他的《励志》诗：“春风荡和气，不荣枯朽枝。秋风肃杀机，不害松柏姿。穷通岂移人，平生当自持。与为平者翼，何如念当时。与为逝者悲，何如念今兹。譬彼梁栋材，斧斤当不辞。譬彼圭璋品，沙石当受治。聪明猎浮华，客慧良可嗤。”正因为有千百个像康咏一样的教育先贤，让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喜爱读书，愿与诗书为伴，更在赓续诗书传家的人文情怀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执笔：中共长汀县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 王 英 陈李萍 胡士雅）

资料来源：

1.《长汀县志》（民国版），1942年修纂，1983年重刊。

2.《长汀县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出版社，1993年8月出版。

3.《长汀一中历任校长传略》，《百年汀中》，厦门大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

4.《福建省立长汀中学史略》，福建省长汀第一中学网站。

5.《丘逢甲与康咏的交往、唱和》，陈新伟著，韩山师范学院学报，1999年9月第3期。

6.《强国需人才——记客属教育家、近代诗人、长汀一中首任校长康咏》，蔡品高、曾念东，《闽西日报》，2004年6月24日。

7.《汀州客家近代诗人、教育家康咏》，邹子彬著，《长汀文史资料》第31辑。

8.《名人汀州》，王英著，中国书籍出版社，2019年1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