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驹

张伯驹（1898--1982），河南项城人，著名爱国民主人士，收藏鉴赏家、书画家、诗词学家、京剧艺术家，在文物鉴藏、书画、诗词、京剧表演、戏曲理论等多个文化领域均有不凡的造诣。张伯驹是民盟中央文教科技委员会委员，同时也是民革前辈，曾牵头创建北京中山书画社，并担任首任社长。张伯驹热衷于文化艺术事业，十分珍视祖国文物，同时，他也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守护作出了特殊贡献。

记 者：如何看待张伯驹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领域的地位和影响？

任 动：张伯驹在传统文化领域的地位和影响，首先要给其一个恰切而正确的定位。提及张伯驹，诸多学人常常首先指明其“民国四公子”之一的身份。关于“民国四公子”的称谓，张伯驹本人也甚为认同并提供了多种版本的说法：“人谓近代四公子，一为寒云，二为余，三为张学良，四、一说为卢永祥之子小嘉，一说为张謇之子孝若。又有谓：一为红豆馆主溥侗，二为寒云，三为余，四为张学良。此说盛传于上海，后传至北京。前十年余居海甸，人亦指余曰：此四公子之一也。”按照张伯驹的解释，所谓“民国四公子”，第一种说法是指袁克文、张伯驹、张学良、卢小嘉；第二种说法是指袁克文、张伯驹、张学良、张孝若；第三种说法是指溥侗、袁克文、张伯驹、张学良。凡此三种说法，皆有张伯驹在内。然而，仅仅把张伯驹定位为“公子”的身份，无疑会吸引人们去想象其诗酒风流、放浪形骸的行为举止，从而遮蔽了其在文化史、艺术史乃至学术史上的重大成就与突出贡献。

张伯驹“一生志在著述，意在青史留名，为‘名山’事业矢志不渝”“留取名山事业，不羡浮云富贵，老去隐丹青”。张伯驹不慕荣华而倾心艺术，国画大师刘海粟评价说：“从他广袤的心胸，涌出了四条河流，那便是书画鉴藏、诗词、戏曲和书法。四种姊妹艺术互相沟通，又各具性格。堪称京华老名士，艺苑真学人。”所以说，张伯驹是一代文化艺术大师。

记 者：张伯驹在推动戏曲艺术的推广与创新方面，有哪些贡献？

任 动：张伯驹十分热心京剧事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张伯驹曾与余叔岩、梅兰芳等一起，多次参与发起成立北平国剧学会，在学会的筹备、成立以及成立后开展的工作中，都作出了积极贡献，他还撰写了《北平国剧学会缘起》。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张伯驹西迁入陕，虽然时局动荡，生活不稳，但他依然在西安、兰州、重庆等地，登台演出了《问樵闹府》《打棍出箱》《打渔杀家》《盗宗卷》等剧，张伯驹对戏曲事业的倾心挚爱，由此可见一斑。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为发扬国粹、传承文化，张伯驹在北京组织成立了“北京市京剧基本艺术研究社”和“老艺人演出委员会”等，同时，积极投入到文化部的传统剧目整理工作中，开办戏曲讲座，从事京剧演出活动，为普及传统戏曲艺术做了大量行之有效的工作。1951年，故宫博物院的业余京剧团发起支援抗美援朝的义演活动，张伯驹虽不在故宫博物院工作，但也主动通过朱家溍等朋友，参演《青山石》《拿高登》《摘缨会》《阳平关》等戏。1963年，张伯驹远走关外，以66岁高龄演出了《游龙戏凤》，博得满堂喝彩。20世纪80年代初，朝杖之年的张伯驹，应天津市文化局邀请，与梅兰芳的女弟子丁至云合演了《打渔杀家》，盛况空前，轰动一时。这是张伯驹的最后一次彩唱，是为绝唱，也为他痴迷一生的戏曲艺术画上了华彩句号。此外，张伯驹还为天津等地的京剧演员、大学师生和京剧研究者作了多场讲座，并撰写了《京剧源流探讨》《京剧音韵与身段概论》等文，普及京剧理论，阐释京剧艺术精华，为京剧艺术鼓与呼。

张伯驹对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的执着和挚爱，令人感佩。著名学者冯其庸说：“张老一生的功绩中，振兴京剧，他是有卓越的贡献的。”鉴于张伯驹在戏曲艺术方面的突出成绩和卓越贡献，《中国京剧史》单列《张伯驹》一篇，记述评介张伯驹一生从事京剧的重要活动与贡献。

记 者：张伯驹是20世纪驰誉海内外的书画鉴藏大家，在其书画收藏中，有哪些艺术瑰宝和不凡经历？

任 动：1927年，而立之年的张伯驹开始收藏书画。张伯驹收藏的第一件古代书法作品是康熙的御笔墨宝——四字横幅“丛碧山房”。对康熙的“丛碧山房”墨宝，张伯驹非常喜爱，不仅把他当时在北京的居宅——位于西四牌楼东面大拐棒胡同内的宅院，由原来的“似园”改名为“丛碧山房”，还从此以“丛碧”为号。他的第一部词集就命名为《丛碧词》，词论和书画名迹收藏著录则分别以《丛碧词话》和《丛碧书画录》名之。

《游春图》卷（局部）

隋朝画家展子虔的《游春图》卷，为中国绘画史上的青绿山水之祖，对后世绘画艺术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有“十美齐全”“天下画卷第一”等美誉。《游春图》卷于1946年在古玩市场出现后，为了购此重宝，张伯驹不仅卖掉了其宅院“丛碧山房”，还变卖了妻子潘素的一些首饰，最终以170两黄金购入。张伯驹收藏此画费了颇多周折，典屋鬻钗，感慨良多，从此他就自署“春游主人”，并把位于北京海淀郊区的居所“承泽园”改名为“展春园”。张伯驹后来与众词友结社，亦名为“展春词社”。“展春”的“展”即指展子虔，“春”则指《游春图》。1962年，张伯驹将其与友人考证研究金石书画、辞章掌故的文章编辑印行，也以《春游琐谈》为名。同时，他将自己1961年至1965年所撰的词作，辑为《春游词》。

《张好好诗》卷（局部）

晚唐著名诗人杜牧唯一的传世书法真迹《张好好诗》卷于1950年被张伯驹以5000多元的价格购藏。《张好好诗》卷，语言婉丽含蓄，法书澄澹飘逸，是一件诗书兼美的煊赫巨迹，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张伯驹一生收藏书画无数，但《张好好诗》卷是其最喜欢也是最得意的藏品，张伯驹遂因此自署“好好先生”。

记 者：张伯驹一生耗巨资蓄藏的文物珍品达数百件，而对于藏品归宿，张伯驹曾有言，“予所收蓄，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愿将毕生所藏捐献给国家。在张伯驹身上，有哪些可资借鉴的精神品格？

任 动：如您所言，1932年，张伯驹在《丛碧书画录》中说：“予之烟云过眼，所获已多。故予所收蓄，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是则予为是录之所愿也。”张伯驹虽笃嗜书画文物，却抱定“不必终予身为予有”的决心，从收藏书画文物之日起，就有了将这些国宝捐献给国家的愿望。为了让这些书画文物永存吾土，不至流落海外，张伯驹不惜典屋卖地。在那个风雨飘摇、山河破碎的时代，张伯驹视祖国文物比自己的生命还宝贵。1941年6月，张伯驹在上海被汪伪特务绑架，绑匪索要300万的天价赎金，张伯驹对妻子潘素说：“宁死魔窟，决不许变卖家藏。”张伯驹曾自述：“黄金易得，国宝无二。我买它们不是卖钱，是怕它们流入外国。”可以说，对于书画文物，张伯驹不仅是收藏，更是抢救和保护，其“护藏国华”的种种壮举，体现了伟大的爱国主义情怀。因此，文博大家史树青赞誉张伯驹为“民族英雄”。1956年，张伯驹、潘素夫妇把晋代陆机的《平复帖》卷，唐代杜牧的《张好好诗》卷，宋代范仲淹的《道服赞》卷、蔡襄的《自书诗》册、黄庭坚的《草书》卷等八件绝世书法珍品捐献给了国家。时任文化部部长的沈雁冰为张伯驹签发“褒奖状”，褒扬张伯驹“化私为公，足资楷式”的无私高尚的捐赠行为，感谢他对祖国文化遗产的保护。

张伯驹爱国家、爱民族、爱人民的懿德神采，在诸多艺术领域蜚声中外的卓越成就，使其成为“一位热爱自己民族文化艺术的爱国人士”“一位非比寻常的中华文化的弘扬与捍卫者”“一位难与伦比的文化战士与艺术英雄”（周汝昌语）。张伯驹一生致力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坚守与传承、保护与传播，为文化艺术的传承与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其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其高风大节值得世代永志。（ 原载《团结报》2025年2月8日）